时间太过久远,河底又终日昏暗,让人难以察觉岁月的流逝,以至于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了。
骨肉不断被打碎重组,血液几近流干。汗水滚过颊间,几乎打湿了河底的每一个角落,成为石缝里的养分,为稀少的地衣提供宝贵的生长原料。
太痛了,这种来源于□□上的漫长折磨。有时候会神志不清,满身血污的他倒在血洼中喃喃自语,说的什么,却连自己也想不明白。
手指深深抠进地里,指甲早已磨灭,于是便在地上拖出五指长长的血迹。烛九阴习惯会给他留一口气,于是他滩成一团烂肉,蜷缩在黑暗里,耳畔一阵嗡鸣后便是万籁俱寂。接着,便能听到水滴一滴滴落下,溅落到石板上的嘀嗒声。
他像毫无生机的死物,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,于是只能一动不动地瘫软在地上,痛苦地等待时间的洗礼下,残肢断臂中血肉的重新发芽。
快数不清了,数以万计的日日夜夜。重复又痛苦的长夜中,他听到的只有自己微弱的喘息,与肌肉生长的沙沙声。
玄清神女收服烛九阴仅用了两招,而他花了837年。
……
“哼,小子,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?找宫主比试吗?”
临行前,满地的断壁残垣与斑驳之中,沉域整理好残破的衣衫,摸着新长出来的手臂,转身欲走,却不料身后传来烛九阴的疑问。
烛九阴懒洋洋地趴在地上。蛇尾被沉域断了两寸,蛇身中央被剥出一个巨大的豁口,浓绿的鲜血与嫩肉在其中翻腾,它却带着惬意的表情,似乎对疼痛浑然不觉。
原来他的仇恨表达得太明显,不消直说也能被人一眼看出。
沉域站在原地没动。
河底无风,他的衣袂却飘飞翻腾,法力不受控制地在体内横冲直撞,像随着原本寂静的血液一同沸腾的心跳。
八百多年,足够长的时间让他发生了质的蜕变。他似乎不再莽撞,而显的成熟少言,可是他的心潮却在这一秒依旧轻易澎湃。
烛九阴原以为沉域会很快给它个肯定的答复,不料空气中一时静默。它睁开眼,看向那个犹疑的少年。
沉域站在斑驳的石板中,脚下的每一块石板都近乎龟裂,显现出此前这长达千年的斗争的激烈。
在这漫无天际的争斗与失败中,他随这河底的地衣一同腐烂生长。在这骨肉不断搅碎又重新发芽的微痒中,冰冷的河水滴进他的血液里,随他炙热的血液一同往复潮汐。
玄清神女收服烛九阴仅用了两招,而他花了837年。
在长夜难明的黑暗里,他无数次几近崩溃。而支撑他走下去,屡败屡战的,是他无数次闭上眼时,脑海里浮现的她的侧脸。
…………
河水依旧冰冷,汇聚成一缕缕溪流从他身边流逝。他脚踏虚空,逐渐从河水中浮起。当初晨的微光刺入眼帘的时候,沉域不适应的眯了眯眼。
即便已经过去一千多年,河底的昏暗依旧麻木人对时间的感官,不过几句话的功夫,太阳已经从水平线升到头顶当空。
沉域左手捏诀,右脚跨出。眼前景色骤变,等斑斓的色彩平静下来,沉域已经来到了玄清宫正殿门外。
“左护。”清脆又雀跃的声音响起。沉域抬眼,目光落在了一旁久侯的玄织身上。
玄织依旧是笑盈盈的,不过褪去了从前繁重华丽的装饰,只着了一身朴素的藕粉衣裙,简单地绾了一个圆髻,看起来更像纯真的邻家小妹。
“左护可是来找殿下的?不巧,殿下半个时辰之前才离开。”
玄清宫正殿的大门是禁闭的,疏拢了静谧与寡淡,显的寂静无声,平添了一份寂寞与贫瘠。
有些怅然若失,原本鲜艳的色彩在这一刻都褪成了黑白。
沉域郁郁寡欢。
“但是殿下说,莫约几个时辰后便能回来。”玄织像没察觉到沉域情绪的转变,神色依旧未变,语气里依然笑意盎然。
“副殿。”裴年从廊角转出。
相比玄织,她显的更加冷漠。她好像有急事要报,见了沉域,不过简单行个礼。
刚回头,又想起有要事欲告知沉域。一转眼,却发现早就不见了沉域的身影。
……
“沙沙——”
风吹草动,风冷,晾干了燥热的心。
玄清宫有一种草唤朝暮。枝生六叶,一个时辰褪去一叶,到了寂静的午时,便成了光秃秃的枝丫。
玄清宫并没有晨昏定钟,也不似古寺一般恪守清规戒律。神都不太在乎岁月的流逝,只有无聊之人,在百般无赖的时光里数一数叶片的多少,才能简单判断一下时间的流逝。
四个时辰了。
他知道她去了哪儿。只不过玄清宫到西天的路途并不算遥远,她又法力高深。按说不该花这么长的时间,想来或许是被相识的人挽留叙旧。
还是觉得不适应。该怎样打发她不在的时间。
从前他会拿这段时间处理公务,收服妖兽或者寻找至宝。偶尔得闲,会去人间走一走。
常常听说人间美好安逸,他却无动于衷,有时甚至能感到一股反胃的恶心。也不能怪他,毕竟他从前生而为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