扶苏官驿。
大夫收好药箱走出房门,抚着白髯长须,眉心紧拧。
“大夫如何,伤势严重吗?”楚照槿有些慌神。
大夫叹了口气:“歹人是下了死手,此伤距离心脉不及两寸,若是再偏些,公子恐怕是活不下来了。”
楚照槿攥紧裙摆,一双白皙的葇荑沾满了顾衍的鲜血,蹭上原本洁净的衣料。
碍于身份,她不能亲自去看顾衍的伤势,一番思索后止步于门外:“他何时能醒过来?”
“病患失血过多,要看是否熬得过今晚,若是今夜能醒,这条命方能保住,若是不能......”大夫没有继续说下去,默然摇了摇头。
楚照槿会意,没有追问什么:“多谢大夫了。”
送走了医馆大夫,顾衍依旧不省人事,她仍悬着一颗心不放,好在旁的大鄞使臣都下榻在扶苏官驿,想必能对顾衍有所照应。
楚照槿: “各位使君,今日顾使君因我而伤,于本宫有恩,本宫会请宫里的医工前来救治。在此之前,还烦请各位费心照料,等本宫到了大鄞自会设宴答谢诸君。”
“这本是我们分内之事。”其间一位使臣面露尴尬之色,“只是......”
楚照槿记得他的名姓:“王使君可是有不便之处?”
“虽说顾少卿与我们一同出使,但彼此并不熟识,一路走来,顾少卿生性孤僻,不喜与我们亲近,若是由我们照顾,怕是等顾少卿醒过来,会惹得他不快。”王使君道。
旁的使君不动声色地撞了撞王使君的手臂,示意他不要过多言语。
楚照槿将此番动作尽收眼底,她早前拿了大鄞来使的名册比对,这位正在说话的王使君和旁的使君,与上一世是没有出入的,唯有顾衍此人,上一世绝不曾出现过。
小恭靖侯向她提亲,这也是与上一世不同的变数,这位多冒出来的顾衍,与小恭靖侯是何关系,是否知道小恭靖侯求娶她的些许内因?
现在王使君又告诉她,顾衍在鸿胪寺官至少卿,能携领众使出使萧国,却不与他们诸位使臣熟识,这未免太不应该。
她不得不多问:“诸位使臣为何与顾使君不熟识?既然是一同代表大鄞出使,本宫以为同僚的情谊当是有的。”
众使臣本就不满这个天降的少卿,况且小恭靖侯还对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予以大任,携领他们几个为官二十余载的老臣出使。
楚照槿将这话头提起来,现如今顾衍还晕着,几位使臣一个鼻孔出气,王使君不怕得罪,懒得再忍下心中的恶气,顾不得身旁人的劝阻:“顾少卿同恭靖侯府......”
“自有我来照料我家公子!”
听见此话,众使官噤了声,为身后之人让出一条道来。
楚照槿“你是何人?”
来人是一名持剑的少年,比顾衍要小上几岁。
隐戈快步上前:“拜见殿下,小人隐戈,是顾少卿的侍卫。方才我家公子命我到街上采买些东西,归途中闻此噩耗,故此来迟。”
隐戈怀里抱着剑,剑鞘之内的寒芒上,新鲜的血迹还未擦净。
楚照槿递给王使君一个眼色:“此人说的可是真的?”
“是是是。”王使君低了头,面对着隐戈颇有些心虚,“确实是顾少卿的侍卫。”
楚照槿点了点头,想来也是,否则此人怎么出现得如此及时,正巧在王使君将话说到关键的时候前来打断,这是故意不叫她理清顾衍同恭靖侯府的关系。
无妨,等她嫁去了大鄞,来日方长,总有一日能知晓。
她朝隐戈笑了笑:“如此便好,本宫就在此地不久留了,各位使君好好歇息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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隐戈目送众人离去,确认四下无人后,利落掩上房门:“属下手脚太慢未及时赶到,险些让公主察觉顾府与侯府的关系,请主子责罚。”
“本就不是什么秘密,她去了长安总会知道。”顾衍并未晕厥,方才种种都是逢场作戏,“让你做的,可都办好了?”
隐戈:“办好了,属下不会让萧国官府查出今日刺客的底细。”
顾衍低头看了眼胸前缠绕的细布,他嗓音带着不悦:“隐戈,你取错了刀。”
鲜红的血色浸透素色的布匹,可惜这样的颜色却不能让他满意,中毒之人所流的血,应是黑的。
隐戈知道顾衍所指:“您让渔人行刺公主,属下就猜这刀横竖会刺到您的身上,便自作主张另取了没有淬毒的刀。”
“难怪,本侯还以为小公主绝情至此,就这样将我扔在官驿里,原来是刀上没有毒,伤势还不够重啊。”顾衍的唇勾起来,那弧度却是有些凉薄的,“隐戈,你知道冷甲军三千遗孤,本侯为什么只选了你带在身边吗?”
隐戈:“知道,主子您让我们这些有意投靠您的遗孤去林子里杀狼,当时您并没有说要杀怎样的狼,只有属下猜中了您的意思,杀了林子里的狼王。”
“不错,你是我的心腹,我许你揣测我的心意,你是把很趁手的刀剑。”顾衍点了点头,手指搭在膝上敲着,长眸中闪过厉色,“但本侯才是执刃之人,一把刀是不能替主人做主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