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问昔这天递了牌子到宫里去看奶嬷。皇上发话了么,要经常入宫来,找奶嬷说说话。
苏问昔其实来得挺发怵。上次拿的书,她实在是没有看多少,就怕奶嬷还记得那回事,问起来她都不知如何是好。不过豆蔻提醒了,想来再不去皇上的口谕也该到了。
硬着头皮倒是去了,奶嬷倒没有问读书的事情。天气渐热,就在御花园里走走转转,坐坐停停。奶嬷明显有心事,花无心思赏,景无心思看。
苏问昔心里嘀咕半天,挺为难,问呢还是不问呢?皇家的事情,可不是随便就能问的。可是不问,明显奶嬷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。不都讲深藏不露,不动声色吗?你这明晃晃满脸都是“我有心事”,是想怎么着啊?
苏问昔很想回头看看豆蔻的眼色,然而实在是不敢当着奶嬷的面搞小动作,亭子里坐得极不安分,万般别扭。
最后倒是奶嬷说话了。
“问昔啊,这骊朝,要变天了啊。”
苏问昔心里一扑腾。奶嬷,您张口就跟我谈,还是风云突变的,这,不大好吧?都说后宫不干政,您这怎么一张口就是垂询大臣的口气啊。
没有说话。怎么说?
奶嬷看着亭子外间的一院子姹紫嫣红,叹道:“天家从来没有过太平日子,总会有些个别怀用心之人出来搅乱太平盛世。”
苏问昔只好应了一句:“历来心存佞望者,必不得好死。”
奶嬷叹道:“只是这中间,不知道要有多少无辜者被连累牵扯。”
苏问昔心里一动,立刻想到了葛针,张口说道:“皇上圣明,总不会致无辜者枉死受冤。”
奶嬷看了一下苏问昔,说道:“皇上再圣明,也不能面面俱到。上位者,再清明,也不能细致入微,总有顾及不
到之处。都拿皇上当圣人,圣人被架在那里,就不能只顾及一人。”
苏问昔有些心凉。
奶嬷特特提及葛针的事情就有些不寻常。她可不觉得奶嬷是念及葛针当年的侍奉之情,心存不忍。皇家历来算计的,是利益得失,感情从来都是附属品。
如果奶嬷顾及的不是当时的情分,那么为什么特特跟她提起葛针呢?
苏问昔想了一会儿,实在是没有头绪。她心里从来没有存过算计,更没有经过争斗,有的只是分明的爱憎,以及话不压心的率直。自然不明白皇家心里的弯弯绕绕。
她并不敢直白把葛针提出来,怕自己求情不成适得其反。她也不敢应答奶嬷的话,因为不清楚对方的意图,不知道对方想要怎样的回应。
这是少有苏问昔不知怎样与奶嬷相处的时刻。不敢直言,不敢开口。
忽然觉得,其实皇家离她一直很远,她从来没有走近过。
苏问昔忽然有些茫然。入宫几次以来,她从来没有觉得皇家是高高在上的,因为不管是皇上还是奶嬷,对她的纵容多于威压。然而现在她忽然发现,原来以前的那个印象只是一个被刻意做出来的假象。
苏问昔愣愣地坐了一会儿,忽然亭子外面宫女恭谨的声音传过来:“皇上来了!”
然后是一片行礼问安的声音。
苏问昔下意识站起来,人尚在懵懂,身体已作出行礼的姿态。
骊骏正迈过亭子间的门槛进来,看见苏问昔欲行礼的样子,随口就说了一句:“不是准你不行礼了吗?”
苏问昔乍然惊醒,姿势是收不及了,好在反应快,连忙就势说道:“礼虽不行,却是要迎一迎皇上才对。”
骊骏似乎心情不错,看着苏问昔就笑道:“偏你理由多。你若真是多礼之人
,我倒是信。坐吧,难得你有心,记得进宫来看看奶嬷。”
这心情看着是真心不错。难得的这样好说话。
苏问昔心里想到,幸好被豆蔻提醒着了,否则不知道又要受怎样一番教训。
看皇上坐了才又就坐。
骊骏看了看奶嬷,轻声叹道:“近几天倒是让奶嬷操心了。朝堂的事情,操心无用,奶嬷宽宽心,不要去理睬那些事情罢了。”
苏问昔:“……”
你们能避一避我再说这些吗?我真得不想被牵涉朝堂啊!
垂着眼睛,坐的安分又乖巧,入定不闻外事的姿态。
偏骊骏这时问了一句:“萧山递折子请撤原配夫人诰封的事情你肯定听说了。苏问昔,你怎么看?”
一个两个地都跟葛针的事情较上了。正常么?怎么看怎么办是你们皇家的事情,问我干什么?我说放了,你能放吗?我说驳了,你会驳吗?
苏问昔心中挺发怵。她是替葛针不平是真的,也有心为她说一两句话也是真的。可是这么个情况,守着两人精明算计懂得先发制人的,为什么感觉就那么不对呢?
苏问昔想了想,觉得深明大义那一套都是骗鬼的。亲生女儿都被亲爹卖了,还跟谁明大义?大义站谁那边?
于是说道:“葛针为两朝太平无战事,毅然嫁入西番,已让臣妾钦佩不已。如今遭难,以臣妾对葛针的了解,大约她宁愿以死明志也不愿束手待救,愧成把柄。葛针居宫中多年,得奶嬷教诲,深明大义,臣妾不敢妄议。只是想,葛针慨然赴